引 子

在铅矿东北的山坡上，青年工人小李靠在一棵柿树下乘凉。远远看见山下有个老人，头上戴一顶旧草帽，低头，弯腰，挑着一对装得满满的箩筐，吃力地在山道上爬行。知了扯开嗓子拼命地叫唤，火盆似的太阳把崎岖的小路烤得白光光的。

赤日炎炎似火烧，野田禾稻半枯焦。小李忽然想到了《水浒传》里的这两句诗词。走得近了，他才看清，这是伙房的司务长从二十多里外的县城买菜、运粮回来了。

人家累得不轻，可做出的饭菜却还是卷心菜、老冬瓜、玉米糁汤。馍里掺有一半红薯、玉米混合面，年轻的矿工们吃得直吐酸水儿，但上世纪50年代末期，物质生活极度匮乏，每月20斤的粮食标准，你能吃什么？

五斤之差的比赛

生活苦，工作条件更差，矿洞低矮，大家要像蜥蜴似地趴在地上，把矿石一袋一袋地拖到井口。但铅矿的职工们却乐在其中。他们偶尔会举行一场拖矿比赛，当时实行部队编制，一个班就是一个排。这次参赛的是一排排长杨型高和三排排长苗田法。在职工们的监督下，两人在自己的口袋里装好矿石，有人吹灭老鳖灯，喊声：“开始！”两人同时动作。大家在后面高声呐喊：“加油、加油！”给自己的排长助威。起初，他们像壁虎一样灵活。渐渐地，身后的人声变得遥远、模糊起来。他俩的身上都水涟涟的，脖子上的筋绷起老高，用力过度使头有点发痛。终于，光明一片，出洞了！比赛结果：苗田法拖矿石140斤，杨型高拖矿石135斤。矿井内外一片欢呼……

山里翻蝎子

山上的生活是枯燥的，物资是贫乏的。但无论是铜矿所在的王屋山、还是铅矿所在的姑嫂山，都是野生动物的王国。黄昏时分，下班的矿工纷纷步行回家。住在矿山的矿工着实感到无聊，有人便提议，去山里翻蝎子。于是，几个毛头小伙儿找来瓶子，提上马灯出发了。蝎子最喜欢在夏秋季昼伏夜出。他们小时候，大多都干过翻蝎子卖钱的“生意”，特有经验。他们一块一块石头翻找，运气不济时，常常是接连翻开几块石头才会发现一只蝎子。不过也有运气好的时候，搬开一块石头来，会发现有四、五只蝎子藏在下面，给人一个小惊喜。这时，大家就一起动手，用树枝折成的筷子把它们夹起来，丢到瓶子里，盖好。到十来点，往往就能翻上几十只蝎子。矿井里阴暗、潮湿，许多人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，翻来的蝎子自然也都舍不得卖，而是想法配药治病。

巨蟒与金钱豹

有一天，矿上派青工杨廷贵到山里去办点事情。清早，刚上班他就赶紧出发。走了大约十几分钟，来到一片树林边，他感觉肚子里有点不舒服，就找个地方想方便一下。刚要蹲下，蓦然看见离他十几步外有一条巨蟒。他大惊失色，赶忙跑到一棵较远的树后藏起来，按住怦怦乱跳的心，偷偷地观察着。这蟒蛇大概长三米左右，黑乌乌的，一身的花云彩。此刻，它正缠在一棵白杨树上，时而探着头，露出尖利的长牙。杨廷贵跑又不敢跑，就只能呆在树后和蟒蛇比耐性。过了大半天，蟒蛇伸个懒腰，慢慢悠悠向远处爬去，杨廷贵赶紧往山下跑去。

回来后，杨廷贵向同事们讲述他的蟒蛇奇遇，大伙纷纷逗他说是遇到了美女蛇，美女蛇看上了帅小伙。大家正在嬉闹的时候，一位皮肤白净，一向腼腆文雅，说话低声细语的年轻职工给人们讲述了更为惊险的一幕：“有一回，我来上班，走到一个山凹里，迎面碰见一只金钱豹！”

排长插嘴问：“它有多大？”

“它的头小，个头也不高，尾巴有1米多长，浑身花噜噜的。”

“它没伤害你吗？”

“豹子的凶猛是出了名的，我能不怕它咬我吗！但井下少一个人没法干活啊。最后，我还是壮着胆子，绕过它，走别的路上班来了。”

男接生婆

“快来人啊！”外地职工李新治看到媳妇即将临盆，吓得大声呼叫。李新治是南阳人，离家四、五百里。平时媳妇不但要照顾两个孩子，还得侍奉年老体弱的公婆，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。李新治远在济源工作，不能经常回家。媳妇分娩已迫在眉睫，家里既等着钱用，又急需人手，却迟迟不见新治的影子。于是，只好挺着大肚子来矿上寻夫。

到矿上的第五天上午，她在给丈夫洗衣服的时候，肚子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，新治见了，赶忙呼救。同志们听见，马上跑了过来。职工宿舍是通铺，没法安顿产妇，大家没法子，十万火急找到一孔小土窑，用门板把人抬到里面，安置下来。可矿上没有医生，到勋掌村找接生婆又怕耽误时间，谁来给产妇接生呢？一帮老爷们急得搓手挠头，无计可施。产妇在床上疼得“嗷嗷”直叫，再耽搁下去就是两条人命啊！李新治守在床前急得团团转。

“要实在不行，我来！”就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，年龄较大的职工孙守杰站了出来。矿长问：“你会接生？”

“我的孩儿出生的时候我在一边招呼，见过。这会真没法儿了，我来试试吧。”他吩咐身边的人抱来一床被褥，到伙房端来热水，找一把剪刀，在火上消毒后，就笨拙地引导和帮助产妇。

“哇……”一声响亮的啼哭，催开了同志们脸上的笑容。孙守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，李新治心里一松，瘫在了地上。这事儿，在整个冶炼厂成了干部、职工们口口相传、津津乐道的故事。

王贵良相亲

铅矿职工吃苦受累心甘情愿，然而，让他们头疼的是对象难找。

王贵良家是思礼乡三教堂村的，他们那块儿的人定亲都比较早。他18岁进厂当了矿工，第二年，爹娘就捎信让他回去相亲。当时，工人是高人一等的，他觉得这事对方肯定满意。姑娘穿着花格子上衣，乌黑的辫子拖到屁股底下，鹅蛋脸俊生生的，怪招人喜欢。可人家一听他是个矿工，尽管当时一月拿20多元，有一份相当诱人的收入，人家还是拒绝了这门亲事。

当时，他觉得自己还小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，只知道一门心思地上班干活。

又过了两年，家里托媒婆又给物色了一个对象。姑娘长得很苗条，说话也大大方方的，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闺女。这回，他只笼统地说自己在冶炼厂上班，没提下井的事。后来，姑娘妈妈知道了，坚决反对：“他在井下干活，万一有个闪失，我闺女靠谁啊？”很快就又没戏了。

第三次相亲，闺女对他的长相、收入和高小的文化水平都很满意，最后还是因为这“井下工”的名头而告吹。

他不但不气馁，反倒别着劲干得更欢，年年的劳模从没有落空过，24岁就当上了排长。1974年冬天，他接受领导委派，到县蟒河机械厂参加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培训班”，是新乡地区专员亲自授课。回厂后，厂里召开干部、职工大会，王贵良用忆苦思甜的方式，把新旧社会的对比和毛泽东思想结合起来讲。大家听得痛哭流涕，深感自己的工作条件来之不易，更加激发了心中的冲天干劲。

王贵良成了名人，这一下媒婆又纷至而来，自然婚事也很快解决了。

春天来了

春天来了，山上不知名的小草经过冬天霜雪的摧残和磨砺，蓄足了能量，争相从地下探出头来，和漫山遍野、五颜六色的小花一起，把矿山妆点得分外美丽，矿工们的欢声笑语也在春天的山坡上荡漾开来……